如果说海拉尔是一头温吞平和的乳牛，那满洲里就是一头独自静坐的大象。

满洲里

文/福音书

编辑/青年心说法

1.

九月开学，第一次来满洲里。

当时天还热，阳光刺眼，空气闷热。又小又旧的车站里人来人往。行李箱彼此碰撞，吵闹声一片。热闹，嘈杂，是满洲里给我的第一印象。我便自然而然的认为它是一个充满烟火气和生活温度的边境小城。

可校区在城市边缘，远离市中心，而我又不常去街里走动，几乎没有感受到过满洲里的生活气息，因此它时常给我一种空城的错觉。

在一个空旷的环境里，人能独享的东西有很多，例如毒辣的阳光，呼啸的冷风，还有夏季成批成批的小咬蚊虫。高个子下躲太阳，躲人身后避风都成难事。路上每隔十几米远才能有和我一样的三两行人。因为距离太远，行人之间几乎听不到彼此的交谈与笑闹声，只有车辆偶尔的鸣笛，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和风吹万物的声响。这和我想象中的样子相差甚远。

来之前有听家里长辈说满洲里是一个童话小镇，是国门所在地。它与俄罗斯相近，路上总能碰到异国风情的俄罗斯人。这里的牌匾上，不仅有中文和蒙文，还会有成串看不懂的俄文。小商小贩们可以流利的与俄罗斯人交流。听起来很有趣，但有家住那里的朋友时常抱怨满洲里的闭塞与落后，一些难得的美景他们谈及也是嗤之以鼻。我心里不免七上八下。直到来到这里后才发现，原来新奇的传言都是真的，这里的确有着许多我未曾见识过的趣处，可它又的确过于空荡。以至于一些美景也带着萧条的味道。

满洲里美景中夜景很有名，刚来满洲里的那天，司机自来熟的向我们推荐，一定要看满洲里的夜景，这是一绝。

但我性子闷，不爱出门，这美处也就见识过几次。视线顺着马路延伸至最明亮辉煌的市中心，一路上都有光。但一片灯火通明下，是一扇一扇漆黑的窗。明亮的高楼却只亮这几户人家。学校附近的小区夜晚一片昏暗，难见住客，只有路灯幽幽发光。不可否认的确很美，但也荒凉。满洲里总带给我这样空洞的美感。

2.

某天偶然出行，从学校出发，四周目及之处都是大片的绿地，有时打车去市中心，路上也能看到旷野般的绿色。

风吹过来，没有高楼遮挡，只剩人在一片空旷里瑟缩发抖。这只是春秋时节，冬天就更难捱了。我来这里的第一年冬天，满洲里的体感温度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它虽比海拉尔更靠北，但两地不过火车两小时的车程，总体来说温度差不多。但作为一个在海拉尔生活了近二十年的人，在满洲里时常被冻到抓狂，想要收拾行李回海拉尔躲一躲。

虽然我也吐槽似的和朋友说过不喜欢这里，但其实并没有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去年冬天的某一个傍晚，当时天黑的彻底，雪下的很大，我裹着厚重的棉服，顶着寒风步履艰难。走着走着，就在迈开的某一步短短的时间间隔里，就在那时间间隔中的某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城市怎么会这么讨厌！

从有记忆以来，我没爱过哪个城市，哪怕是我生活了多年的家乡。之前也从没讨厌过哪里，虽然我走过的地方也并不多。满洲里是第一个我心中确切的明了不喜欢的地方。

我难以习惯这里大片的荒凉，不理解为什么超市里会有工作人员比客人多的情况。我讨厌一栋鲜有人居住的高楼要弄得灯火通明的虚张声势，也不喜欢那牌匾高要高到入天低又仿佛要藏在地底的店铺。门可罗雀的猛犸象展览馆常常让我觉得奇特——真的会有人去吗？就满洲里这个地方？

讨厌一个地方，就很难去赞同别人对他的夸奖，因为并没有办法理解它所谓的优点。还行，就那样，还可以吧。我能评价它的也就只有这些模棱两可的话。

3.

某天我躺在床上刷到一条微博，它的内容是《大象席地而坐》中的一段台词。

是这样说的“听说满洲里有一动物园，那里面有只大象，它他妈整天就坐在那。有人老拿叉子扎它，它也不管，它就喜欢坐那，然后很多人就跑过去，抱着栏杆看。有什么人扔什么吃的过去，它也不要。”

第一次在网络上看到满洲里这个边陲小城的名字，我觉的有意思，就点进去看。看到评论区有一个人说“猛犸的故乡，满洲里。那个城市很干净，房价也低，每一年的十一二月份，都会举行三国选美，一般外蒙的姑娘都会最后夺魁。”不知道怎么了，这句话来来回回的读了十几遍，心里难受的不得了。忽然间生出了一种从此刻脚下的这一方土地开始，去走遍整个满洲里的冲动。

很惭愧，《大象席地而坐》至今也还没看过。猛犸象馆也没参观过。三国选美也是只听没亲眼领略过。我忽然意识到，对于这里我不知道的还有太多。后来当我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融入我所认为的不同之处后，我才发现，原来，满洲里如此的有生机。我所见到的荒凉，不过是这个小城的一部分。

满洲里是旅游小城，每当旅游旺季结束，大批的旅客瞬间抽离，便只剩下满洲里人在街道上游逛，仿佛送走远道而来的客人后享受闲暇时光的主人。冬天他们会小心翼翼走过刚刚下过雪的马路，进入某家放着俄罗斯歌曲的店铺。超市里也时常拥挤，结账的人排成一个长龙。所有我在向别人吐槽时拍下的照片，回过头来看，都干净而又沉寂。满洲里像一个安安静静蹲坐在那里的孩子，不撒娇讨糖吃，也不转身离开，他就只是坐在那里。只要你同他一起，它便欣然同意。

当我意识到这一切后，我才明白，那莫名其妙袭来的难过，其实是一种叫做愧疚的情绪。愧疚满洲里，愧疚海拉尔，愧疚之前所有疏离的走进又冷漠离开的城市。我的脚就踩在那片土地上，却要别人提醒我“你应该尝试着走近它。”我的眼睛看着它，却要别人告诉我“它很美不是吗？”.这让我自责。

4.

后来我不再一味的对满洲里充满敌意，偶尔也和别的地方的人聊起这个地方，谈谈套娃，谈谈夜景，开玩笑要在一整栋黑漆漆的窗里点亮属于我的那一扇，冬天偶尔气温回升的一天也会让我忍不住一边缩在围脖里一边玩笑说“暖冬啊！这是暖冬！”自然要遭到冬天最低气温才不过十度的地区人的白眼。但当把这城市的雪景照片给他们看，又免不了赞叹。

我并不懂《大象席地而坐》那段台词的意味，我只是觉得，那头大象很像满洲里这座城市。每一个城市都有它的性格。如果说海拉尔是一头温吞平和的乳牛，那满洲里就是一头独自静坐的大象，它沉默的呆在那里，你经过它，逗弄它，它都不理。因此，如果你想挨着它，同它一起，它也不会推开你。

满洲里独特的温柔，应该就在于此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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