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坐火车，

从滨洲线的起点满洲里，

到终点站哈尔滨，

夕发朝至。

最兴奋的就是晚上过大兴安岭的隧道，

列车会在岭下的小站停留较长时间，

然后上岭，走盘山而建的螺旋铁路，

弯曲得可以看到，最前面为上岭加挂的两个车头。

当穿过一条极为漫长的穿山隧道时，

大人就会讲起设计这条隧道的俄国女设计师，

还有她自杀的传说。

漆黑的隧道，与这个悲伤的故事交织在一起，

让人格外印象深刻。

开出隧道，便是黑漆漆的树木与满天欲坠的星光，

真的是感觉可以随手摘下星星。

如今，重看滨洲线的变迁，

有一些车站已经退出历史舞台，

有一些则改头换面。

盘山的螺旋铁路变成了过往，

传说中以女工程师命名的小站沙力也已经撤销。

还有东壕、古里金、松北等等消失的小站。

我们查阅各种史料，

印证一些传说，匡正一些事实。

愈加觉得这些小站与它们背后的历史、掌故，

就像是蒙灰的老物件儿，

承载着太多记忆。

东壕站与中东路事件

在滨洲铁路胪滨站和扎赉诺尔西站之间，满洲里站以东18公里处，曾有一座名为“东壕”的车站。东壕站建于年，原为中俄共建中东铁路的二号小站，俄国人称为“喀西诺瓦”站，“喀西诺瓦”为蒙语“清洁的小河之意”，因小溪“三十里堆沟”流经而得名[1]；一说“喀西诺瓦”为俄国工程师“Касинов”的音译，他主持设计建造了满洲里火车站[2]。我认为后面的说法更为合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改称“东壕站”。想要了解“东壕站”的站名来历，就要从年的那场战争说起。

中东路事件

中东路事件，是指年中国为收回苏联在中国东北铁路的特权而发生的中苏军事冲突。

年7月，在南京国民政府“革命外交”的氛围中，国民政府委员、东北政务委员会主席、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张学良以武力强行收回当时为苏联掌握的中东铁路部分管理权。17日，苏联政府宣布从中国召回所有官方代表，要求中国外交官迅速撤离，断绝外交关系。9月至11月，苏联远东特别集团军进攻中国东北边防军，东北军战败。12月22日，东北地方当局代表蔡运升受张学良委派，与苏联代表谈判，达成《伯力议定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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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东路事件苏联军队进攻线路（来源：维基百科）

“中东路事件”中，满洲里——扎赉诺尔方向是西线的主战场，东北军方面在满洲里——扎贲诺尔方向防御的是梁忠甲的第15混成旅和韩光第的第17混成旅。[6]苏军在西线投入了重兵，包括：步兵第18军的第35，第36步兵师；第5骑兵旅；布里亚特蒙古骑兵营；装备T-18坦克的1个独立坦克连；第6航空分队；第25航空分队；第26轰炸机中队；第18军属炮兵营；第18工程营；以及1个铁道兵营。[7]

▲中东路事件中苏军R-1型轻型歼击机（来源：维基百科）

从年8月起，满洲里——扎赉诺尔方向的冲突接连不断，发生大小战斗余次，苏军侵入中国内地百余公里。进入11月，战事升级，苏军调集后贝加尔集团军群人。中方约1.6万人。[8]激战数日后，东北军几乎被打散，满洲里和扎赉诺尔两地均被苏军攻占。

▲中东路事件中苏联军队掳获的东北军第十五旅的旗帜（来源：维基百科）

在西线战场先后爆发了“满洲里战役”、“扎赉诺尔战役”、“海拉尔战役”等较大规模的战斗，而满洲里之战则是中东路战争中最为惨烈的一仗。其中防守满洲里一线的第17混成旅完全被击溃，旅长韩光第及属下团长林选青当场阵亡，另一团长张英重伤后自杀。防守扎贲诺尔方向的第15混成旅大部被俘，旅长梁忠甲在撤退中被苏军追兵俘虏。[9]据苏方记载，在达赉诺尔和满州里的战斗中，中国军队人以上战死、人以上被俘，而苏联方面则死亡人，失踪4人，受伤人。中方大炮30门、装甲列车2列被苏军俘获。[10]

▲年左右拍摄的满洲里郊外的战壕（来源：搜狐号\捞史倌）

在满洲里之战中，东北军士兵为了抵御苏军进攻修筑了大量的战壕。因为战壕阵地位于车站的东侧，在中国收回中东铁路路权后，为了铭记这场惨烈的战斗，二号小站改称为“东壕站”。

▲东壕站附近战壕阵地的卫星图片（来源：GoogleEarth）

如今硝烟散去，这些战壕虽经历了90年风雨侵蚀，但从卫星照片中依然清晰可见。“东壕站”则在年8月29日，随着滨洲铁路海拉尔至满洲里的复线竣工而被关闭，同东边的战壕一样彻底成为了历史。

新南沟站与鲍恰洛夫螺旋

新南沟站建于年，原为中俄共建中东铁路的二十六号小站，俄国人称之为“毕集良”站，俄语为“圈”的意思[11]，这个“圈”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兴安岭螺旋展线”，也被称为“鲍恰洛夫螺旋”。

兴安岭螺旋展线

兴安岭螺旋展线始建于年[12]，是中东铁路兴安岭隧道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他是由俄国工程师鲍恰洛夫主持设计建造的。

鲍恰洛夫在前期对兴安岭隧道进行勘测时发现，隧道东侧入口至雅鲁河谷地的坡度过大，无法满足列车的通行要求。面对这样的问题，鲍洽洛夫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建造一条环形半径为米，长度约为7公里的螺旋展线，填筑提高路堤，以迂回山麓[13]。这样做可以在有限的空间内，通过延长列车爬升的长度来降低坡度，在当时是非常先进的理念。

兴安岭螺旋展线是中国第一条螺旋展线[14]，铁路爱好者称之为：滨洲铁路最精彩的一段。年随着铁路复线工程的开通，运行了一百多年的兴安岭螺旋展线停止使用。

▲兴安岭螺旋展线的设计手稿（来源：rzd-expo.ru）

▲兴安岭螺旋展线卫星图片（来源：GoogleEarth）

▲兴安岭螺旋展线原理图解（绘图：软糖嘟嘟）

新南沟站正是位于兴安岭螺旋展线之中，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进出兴安岭隧道的列车都会在新南沟站停车，没有旅客上下，只是为了在螺旋展线上下坡前后进行检查确保安全[15]，当列车从新南沟站驶出后，人们都会不约而同的凑到车窗跟前，为的就是能够一睹火车经过兴安岭螺旋展线的奇景。

因为螺旋展线环状的走势，坐在中后段车厢的人们，可以透过车窗看到最前端的火车头，这是在漫长而沉闷的旅途中难得趣味体验。

▲位于兴安岭螺旋展线中的碉堡（来源：百度贴吧\

年9月29日，博克图至牙克石区段复线改造及沙力隧道开通运营后，兴安岭螺旋展线停止使用，完成了它一百多年的历史使命，与此同时与之配套的新南沟站也被撤销[16]。年8月，它与兴安岭铁路隧道、博克图百年机车库、蒸汽机车水塔和百年段长办公室一起被公布为内蒙古自治区文物保护单位。

沙力站与兴安岭隧道

在新南沟站与博克图站之间曾有一座名为“沙力”的小站，沙力站建于年，原为中俄共建中东铁路的二十七号小站，年称萨尔达诺瓦，年称沙力丹诺夫（另有资料称沙尔塔诺夫），年简化后称“沙力站”[17]。“沙力站”是以俄国人名命名的。多少年来这里一直流传着关于一位俄国女工程师的传说。

俄国女工程师沙力的故事

兴安岭隧道开凿时，正处于历史上日俄战争前期，沙俄急于打通这条重要咽喉要道。面对这个令人头疼的难题，女工程师沙力丹诺夫提出采取山体两侧对向开凿的施工方案。

由于兴安岭隧道西高东低的特殊构造，加之当时落后的施工技术，采取这样的方案无疑面临巨大的风险，对测量计算的精度要求极高。但在紧张的工期面前，这是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于是隧道工程就这样按照沙力的方案开始施工。

经过一年多的挖掘，计划中隧道贯通的日期日益临近，可是隧道内却毫无贯通的迹象，人们开始对沙力投来质疑的目光，渐渐的，沙力也开始深陷自我怀疑的漩涡。这样一个重大的工程如果因为计算偏差而延误了进度，自己将会成为俄国的罪人。面对着巨大的压力，沙力的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

年10月，兴安岭隧道顺利贯通，人们欢呼雀跃，欣喜若狂，大家都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但人群里却不见沙力的身影。人们四处搜寻，最后在隧道的山顶发现了她的遗体。沙力的自尊心与责任感让她走上了绝路，最终没能看到隧道贯通的那一天。为了纪念这位俄国女工程师，人们将二十七号小站命名为“沙力丹诺夫站”。[18]

关于俄国女工程师沙力的故事，我曾经试图在俄罗斯的有关文献中寻找关于她名字和事迹的记载，但都一无所获。而中文关于沙力的故事则有不同版本的细节描述，并存在很多纰漏，例如：负责兴安岭隧道的总工程师是鲍恰洛夫而非沙力；提出对向开凿方案的也是鲍恰洛夫而非沙力。因为故事大多来自于民间的口口相传，文学作品也未标注文献的出处，因此难辨真伪。

兴安岭隧道

兴安岭隧道，是中国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牙克石境内的一座铁路隧道，位于滨洲铁路上的新南沟站至兴安岭站区间，为双洞单线隧道，其中，上行（右线）隧道里程桩号为K+~K+，全长3,.2米，于年启用，是当时中国最长的铁路隧道，内宽8米，高7米，隧道内线路坡度往满洲里方向为12‰上坡，线路高差为36.9米，西端出口最高海拔.6米（旧俄制沙绳）；下行（左线）隧道里程桩号为K+~K+，全长3,米，于年启用。[19]

兴安岭隧道建成后，是当时亚洲最长的宽轨铁路隧道[20]，是滨洲铁路的重要咽喉通道，至今仍是唯一连通大兴安岭东西的铁路动脉[21]。

▲施工中的兴安岭隧道（来源：rzd-expo.ru）

年，沙俄工程师普罗新斯基第一次勘测线路时，曾提出修建坡度15‰，长2,.6米的隧道穿越兴安岭的设想。年3月，东清铁路第四施工区主任鲍恰洛夫工程师又进行了一次实地勘测，经过多次设计和论证，决定修建兴安岭隧道及其两端的接线工程。隧道以西的线路坡度较小，设兴安岭站；而以东的线路则坡度较大，山势陡峭，由雅鲁河谷至隧道东口需要逐渐加高路基，通过7公里长的螺旋展线进入隧道，展线坡度为15‰。隧道于年初开工，东西两口同时开凿。[22]

▲年正式通车的兴安岭隧道（来源：维基百科）

当时修建隧道的施工队伍中除少数俄国技术人员外，绝大多数是中国工人。施工初期，完全依靠人工开凿，掘进速度缓慢。为加快掘进速度，在兴安岭西坡山顶向下开凿了6条竖井，分别向两个方向开凿。由于缺少衬砌隧道的工人，沙俄还特意从意大利招募了名技术熟练的石匠。一年后，由于工作条件恶劣，生活环境艰苦，大部分意大利石匠弃工回国，最后只剩人。[23]

▲年为了纪念兴安岭隧道竣工发行的金币（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