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不渝的革命情谊和跨国爱情，跨越千山万水的寻亲呼唤，“一带一路”上的百年家国梦……52岁市民孙培杰见到记者后，拿出了珍藏已久的红军证、护照、泛黄的老照片，讲述家族“红色记忆”和爷爷奶奶的传奇经历。爷爷孙贤臣从苏联红军到中国八路军，成为抗日战争的尖兵，不畏艰难险阻，英勇无畏。奶奶塔其亚娜是苏联红军，跟随丈夫投身到中国胶东抗战中，再未回过故乡，一生无悔。

闯关东小劳工投身苏联革命

“我们的籍贯是烟台市莱州市（原掖县）虎头崖镇郎村，人多地少，土地贫瘠，当时老百姓没法吃饱饭继续过日子了，就去闯关东。我的爷爷孙贤臣十六七岁时，已经长得人高马大，健壮魁梧，性格豪爽外向，也踏上了闯关东之路。我的父亲孙有才给我讲过爷爷的故事。”孙培杰告诉记者，爷爷孙贤臣18岁那年，在虎头崖乘帆船前往营口，一路打工，一路讨饭，一路向北到了哈尔滨。到了才发现，关东也不是那么好闯的。那时候，经过日俄战争，南满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北满是沙俄的势力范围，中东铁路需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大批招募中国人。孙贤臣身强力壮、干活不惜力气、为人实在，筑路、伐木、扳道、装卸都干过，身边也聚集了不少山东老乡。他记忆力好，又好学，很快就能说流利的俄语了。

后来，孙贤臣进入哈尔滨中东铁路工作。年一战爆发后，他在北洋政府的号召下前往俄国，支援当地建设。“我的爷爷成为了‘红鹰团’幸存的少数战士，他因为作战勇敢，屡立战功，而且有俄语优势，成长为苏俄布尔什维克党员和红军军官。”孙培杰说，资料记载，许多苏联红军老战士在回忆自己的中国战友时，称赞他们在战斗的危险时刻“总是冲在最前面”，英勇无畏。

战火中初相遇重逢后结连理

为了追寻爷爷的足迹，孙培杰曾根据父亲生前谈的信息，专程去过符拉迪沃斯托克，确实找到了当年爷爷奶奶住的地方——西米诺夫斯克街3号院号，一个类似北京四合院的建筑，现在是俄罗斯的文物保护单位。当时是政府分配的住所，和孙贤臣住在一起的是他的苏联妻子塔其亚娜。

孙培杰的父亲曾经说，母亲塔其亚娜当时是苏联红军护士，医院认识了孙贤臣，孙贤臣经常充当中国伤员和俄国医护人员之间的翻译。在塔其亚娜的眼中，孙贤臣高大魁梧，性格豪爽，给人印象深刻。孙贤臣也对这个善良活泼、能歌善舞的乌克兰姑娘充满好感。然而，残酷的战争让两人来不及相爱。过了多年以后，他们又相遇了。孙贤臣已经年近40岁，塔其亚娜也20多岁了，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单身的两人感觉缘分很奇妙，很快走在了一起。据俄罗斯有关部门于年提取的塔其亚娜信息，两人在年于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伏龙芝区婚姻登记处登记结婚，年，孙有才出生了，一家人过着幸福稳定的生活。

毅然回国抗战从事地下工作

经过苏联共产党培养和战火洗礼的孙贤臣，早已不是普通的闯关东劳工，共产主义、解放全人类、建立无产阶级政权等思想意识在他的心中扎根。孙培杰保存着一张泛黄的护照，记录着当年孙贤臣回国的时间和轨迹。根据护照上的苏联远东边防机关俄文记载，年6月5日，孙贤臣一家从苏联海参崴登船离境。中国海关记录，他们于6月22日在上海下船。“父亲曾经告诉我，他们一家从上海坐火车到青岛，再辗转回到掖县城（今莱州），大约用了7天，回掖县后，住在掖县侨民区房子里，当时侨民区里住着7个苏联人，我父亲的俄国名字叫尤里克。”孙培杰说，奶奶塔其亚娜的妹妹娜杰日达也嫁给了中国人，也是掖县老乡。根据俄国有关部门年提取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市伏龙芝区公民登记结婚信息显示，中国人文明铎与乌克兰人娜杰日达于年登记结婚。姐妹俩原本商定，姐姐一家先回中国，妹妹一家随后，但是随着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中国驻符拉迪沃斯托克总领事馆停止办理入境签证。

离开家乡20多年，匆匆回国的孙贤臣，在抗日战争爆发后，被中共地下党组织秘密任命为胶东八路军通讯站站长。“我父亲回忆说，至少在年以前，有时住在城里侨民区，有时回郎村老家住，由于经常带着孩子往返进出，日伪军也认识了这个特殊的家庭。”孙培杰的爷爷多次把情报放在鞋底或者放在奶奶的身上，顺利通过日伪关卡，还曾带着5岁的儿子去送情报。

机智勇敢周旋救出八路军战士

年，胶东抗日战争进入艰苦时期。“父亲告诉我，年夏天，11个日本鬼子和伪军骑着自行车，带着有刺刀的长枪追捕三个穿便衣的八路军战士。跑在前面的两个战士，先进入了我们家里寻求掩护。奶奶赶紧把他俩藏在屋里，不远处传来日伪军的吆喝声，奶奶一想觉得不安全，赶紧示意两名战士翻墙逃走。跑在最后的那名战士刚闯进来，还没藏好，日伪军就破门而入。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通枪托和大皮靴，把战士打得满地打滚，口鼻出血。奶奶一下子扑在战士的身上，高喊‘我的孩子，不要打他，好人’，日伪军一把推开奶奶，连打带拖把战士赶到大街上，逼他承认是共产党和八路军。”孙培杰转述了父亲曾经的诉说，一名伪军用刺刀强行撬开战士的嘴，拿起瓢灌入辣椒水再踩肚子，把战士折磨得奄奄一息。

奶奶塔其亚娜奋力挣脱伪军，冲了出来，“我的孩子是好人！”日军的刺刀指向奶奶，她毫不退却，高声争辩，有时说俄语，有时说几句不算流利的汉语，甚至下跪作揖，只为保住战士的生命。两名日军把塔其亚娜拖进家里，9岁的孙有才紧随在妈妈身后，哭着喊妈妈。日军用刺刀抵住她的胸口，大街上，继续遭受毒打的八路军战士发出一声声惨叫。塔其亚娜一次又一次冲出来阻拦敌人施暴，日军和伪军不耐烦地锁上门。不妥协的塔其亚娜翻墙出去，第五次迎着刺刀扑了上去，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架势，让日伪军面面相觑，加上战士拒不承认，身上也没翻出什么东西，只好放过这名战士，继续往前追赶。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八路军战士，拼了命也要救他。”塔其亚娜的这句话让孙有才印象深刻。当时家里藏有红军证、刀、枪和手榴弹，埋在猪圈里的猪槽底下，家人每一次救八路军战士都在冒着生命危险。直到年的公审大会上，当事人鲁光控诉当年的神堂据点伪警备队副中队长贾某等人对他的摧残。孙有才这才知道，当年救下来的战士就是后来的掖南县代理县长鲁光。后来，孙有才听一位老军人说起当年另外两名被救的战士，都已成长为海军高级干部。

年，两名八路军女战士被日伪军追赶，跑到塔其亚娜的家里。塔其亚娜给她俩换上衣服，包着头巾在院子里磨面，一人推磨，一人拿笤帚扫磨。日伪军进门抓人，塔其亚娜说没有外人来，只有自己家的亲戚。日伪军里外搜了个遍，围着两名女战士转，没看出什么破绽，加上塔其亚娜一直在旁边比划着说话，只好不甘心地离开了。

追忆当年情形一生铭记在心

孙培杰回忆说，由于爷爷从事抗战工作的保密性和特殊性，有些细节当时不便对后辈多说。父亲孙有才在年去世的前一天，特别告诉孩子们一件重要的事：“年冬天下着雪，上级党组织在晚上11点左右，来到我们家院里开会，参加会议的有上级政委，还有多名新兵，现场任命你们的爷爷孙贤臣为解放军南下新兵团团长。爷爷奶奶把从苏联带回的呢子大衣、皮鞋、马靴、衣服分给新兵，因为有些新兵穿得很不抗冻，上级命令爷爷把部队带到指定地点。三个月后，爷爷因腿部旧伤发作不得不提前回家。”

孙培杰表示，那时候，党组织对干部的需求很大，随着新地区的不断解放，各级政权的建立、社会经济的发展，都需要孙贤臣这样斗争经验丰富的党员干部。孙贤臣接受了乡农会会长的安排，那时的农民协会起到了基层政权的作用，是土地改革的执行机构，也是中国共产党团结、教育全体农民进行农村革命与生产建设的主力军。

孙贤臣于年因病去世，塔其亚娜于年去世。年，落实国务院侨务政策，孙有才一家来到青岛安家，他在当时的青岛通用机械厂当工人。自从年孙有才去世后，后辈回郎村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是后辈对先辈曾经奋斗的足迹、一些事情的真相、塔其亚娜身世的寻找，从未停止。

获得寻亲线索初到奶奶故乡

“我的父亲和奶奶生前都有交代，说咱们在苏联有亲戚，有的可能还在其他国家，希望能联系上。这个心愿到了我这一代，实现了。”年4月、年5月，俄罗斯国家电视台著名寻亲节目《等着我》播出了孙培杰的寻亲信息。年，北京举办奥运会期间，中国外交协会邀请了一些乌克兰记者，其中一位记者把有关孙培杰的寻亲愿望发布到了乌克兰的新闻中。年，有了线索的孙培杰踏上了漫漫探亲路，在奶奶的出生地——乌克兰苏梅州阿和得斯基区多夫热克村，美丽的第聂伯河畔，见到了奶奶的侄子密辛科·伊万。作为当年的苏联红军第部队战士，伊万参加了对日满洲里战役，于年4月被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授予“红军战士对日作战胜利勋章”。他还见到了奶奶的侄孙密辛科·符拉基米尔，原苏联北海舰队核潜艇上校艇长。

通过乌克兰的亲人，孙培杰终于了解到奶奶塔其亚娜的身世，她于年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兄弟姐妹共有11人，她的父亲密辛科·格里高丽和两个孩子，在苏俄内战中于年不幸被害。塔其亚娜当起了保姆，挣了一点钱送给家里的哥哥姐姐们，然后带着6岁的妹妹密辛科·娜杰日达步行去了莫斯科。年，塔其亚娜参加了苏联红军，后来认识了孙贤臣，跟随孙贤臣回到中国山东的家乡，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乌克兰。

捧回当地泥土寻亲仍将继续

那些年，乌克兰的兄弟姐妹都认为塔其亚娜和娜杰日达已经不在人世，为了怀念心爱的妹妹，三姐给自己的小女儿也取名叫塔其亚娜。塔其亚娜的家人分布在全球多个国家，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以色列、德国、美国……其中，孙培杰的表姐娜达莎的儿子叫伟大力，是年欧洲杯汽车拉力赛冠军，现为乌克兰敖德萨议员。回国前，孙培杰特意铲回了一袋乌克兰家乡的泥土倒在奶奶塔其亚娜的墓地上，虽然落叶不能归根，只愿家乡的气息能给逝者带来安慰。

“中国共产党已经建党一百年了，我们家的革命史也有一百年了，这让我很有感触。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对外贸易快速发展，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我感觉非常幸福知足。我是做机电产品、汽车零部件出口生意的，在市南区开的青岛三来福进出口有限公司已经十几年了，主要出口国家有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以及中亚的一些国家。”孙培杰饱含深情地说：“习近平总书记倡导的‘一带一路’，对咱们国家的经济发展和外交发展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经贸互补性很强，这个政策给咱们国家和世界人民带来的实惠是摆在眼前的。国家经济发展了，咱们中国人在世界上的地位不断提高，老百姓的生活也富裕了。等疫情结束，我有机会再继续去国外替老人圆寻亲梦。”（观海新闻/青岛晚报首席记者张译心/文宋新华唐婕/图）

责任编辑：刘季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