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6/17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她早该知道的,儿子有了女友,并且住在了一起,可还是自我麻痹,装傻充愣,在儿子的公寓赖了大半个月,看他心不在焉地陪自己。

她壮起胆,编造种种理由去看他,其实为的是暂时躲避另一个男人,她还想亲口问问儿子,到底该怎么办。虽然她不确定他知道答案。

从新西兰回国,躺在自家床上,孙淑兰才慢慢回忆起那些几乎不可见的细节。房间里似有似无的香水味,淡淡的,水果甜;卫生间洗手池旁边的柜子里,被落在洗漱用品中间的小耳坠;还有睡觉前频繁响起的短信提示音,儿子上撇的嘴角,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她替自己的偷窥欲害臊,鼻根和喉咙口里涌上来的,却是酸,牙疼似的,隔了好些天,怎么都摆脱不掉。

三年前的秋天,正是满城落叶的时节,家里院门口铺满卷皱的枯叶,踩上去酥酥软软。她送儿子到新西兰留学,看着儿子穿着松垮的黑风衣,耸耷肩膀,挎个双肩包,消失在人群,头也不回,孙淑兰劝自己:该来的总会来,孩子翅膀硬了是好事。

回到家,一间空房,看电视都带点回声,她削好了苹果,捏在手里,看着它氧化成铁锈色。她拿起电话,拨通物业号码:院门口那儿叶子太多了,碍脚,什么时候来个人清扫一下?

晚饭时间到了,她盯着钟表,心里盘算吃什么好。打开冰箱,里面都是儿子爱吃的菜,太多年了,她差不多快要忘记自己爱吃什么。跑到楼下的超市,买了颗小时候最爱吃的榨菜头,放到砧板上,用菜刀一片一片削开,橙红色的酱汁滴落。

儿子在天上飞,丈夫还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他不肯去送儿子,说是怕哭,大男人掉什么眼泪,真是)。切完最后一片,齐整整地垒在盘子里,好大一盘,两个人吃不了,她想着怎么用小碟盛好,分次吃光,找碟子费了不少工夫。当她把它们分好,用保鲜膜封牢,眼泪终于掉下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独自生活下去。

她不是一个温情的妈妈,至少在儿子看来肯定不是。她用自己被抚养长大的方式,教育和敲打他,希望他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讨厌哼唧着说话的男孩,讨厌撒娇的男孩,讨厌办事不利索的男孩,讨厌一无所成、仰仗别人的男孩。她就是被当男孩养大的,不许哭,不许当众服软,就算被母亲狠抽耳光,也绝不哭鼻抹泪。眼泪,在她看来是耻辱的等价物,泪腺是人体最无用的部分。

儿子五六岁,被邻居家小虎欺负,哭跑回来告状,鼻涕抹一脸。她二话不说,提溜起他的袖口,找到那小子,厉声告诉儿子:下次这档子破事儿,别来找我!他怎么打你的,你怎么打回去!她期待儿子像头野生老虎,不管不顾扑向猎物,撕咬,流血,昂头迎接胜利。却见儿子一愣,嚎啕大哭,脸憋通红,一抽一抽,快要晕过去。她气不过,边骂那小子,边揍儿子,夜里才发觉手掌心生疼。

还有一次,儿子和她要一辆电动遥控车,就摆在家门口的百货商店橱窗里,四五十块,抵得上半月工资,她本想买来送他做十周岁生日礼物,后来心一横,在经过橱窗时,指着那台遥控车和他说:王一潇你给我记住,这世界上,不是什么都能是你的。儿子仰头看她,那眼神她至今都记得,不解,恨,诅咒,还有誓与她一刀两断的决绝。他扭头走了,用力跺着脚,好几天不肯理她。

哎还记得你小时候欺负你那邻居吧?好像叫小虎来着。儿子翘二郎腿,正在脸书上和人互动,紧盯手机屏幕,大拇指翻飞:不记得。她没敢提遥控车的事儿,他一定恨死她。

在新西兰奥克兰机场看见儿子,他还穿着那件黑风衣,开辆奶白色跑车,车门上喷着五颜六色她不懂的符号。她想走过去抱抱他,毕竟两三年没见。每年春节他都在上课,圣诞节假期又和一大群朋友跑出去玩,平时顶多视个频,聊的都是新西兰的空气多好,食物多匮乏,至于学上得怎么样,考试怎么样,交女朋友了没有,一概不谈。他身边冒出太多能和他聊这些的人了。他也早就不是那个放学后牵她手给她讲白天班里发生的事的小孩了。

最近这两三年,儿子不时闯进她梦里,仍是小时模样,噘着小嘴好像在生气,一转眼又跑不见。她找啊找啊,在人头攒动的商场,在无人的森林或旷野,在车流涌动的交叉路口,在幼儿园后院那条熟悉的长廊。哭醒,想起儿子早不在身边,抹干眼泪,擤擤鼻涕,蒙起头继续睡。她总以为自己弄丢了他,可他明明好端端在那里,在家里床柜上的相框里,在手机屏幕后头,在越洋电话那头。

妈,能不能把床头我那照片换一张?丑爆了。儿子说过。她假装忘记。照片里,他们一家人登上泰山,正披着临时买来的塑料雨衣,龇牙咧嘴笑。孙淑兰记得很清楚,那天淅沥沥下着小雨,下山的台阶湿滑,像被谁洒了层薄薄的蛋清。老公从身后提拽着她的背包,儿子在一旁死死攥住她的手。他们那时都迫切需要她。那时全家人还在一起。

她绕过跑车,径直走过去,正想张开胳膊,儿子低头扛起地上的行李箱,哐当一声塞进车后备厢。她拍了拍儿子肩膀。算是抱过了。

他再不是那个拎起袖子就走、伸手打到屁股的小淘气包,个子蹿到一米八多,不过就是一眨眼。孙淑兰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所惧惮,也许是高一时因为他成绩烂骂了他几句,他不吭声,瞪着她,瞪到眼睛充血,她慌忙移开视线。也许是她没忍住,偷看了他的日记,他发现后把那本字迹潦草的日记撕个稀烂。也许是她赶到学校时,看到他正和一个男同学在篮球架底下缠斗,几个人都拉不住他,她声嘶力竭喊停,眼前那个熟悉的男人像头不受控的猛兽,鼻子流着血,一半校服拖在地上,回头看向她时,眼神陌生,她吓得快哭出来。

和他并排坐在跑车里。车载音响里放着她听不懂的音乐,念叨,嘟囔,呻吟,音效夸张,耳膜咚咚响。她几次想求他关上,让她安静地看看风景,但她没有。儿子是个娴熟的司机,换挡,变道,停车,介绍公路旁的山坡和湖泊。要是当初买给他那辆遥控车就好了。她想。

翠绿色的山丘高低起伏,吃草的牛羊零星点缀,一座座红顶小木屋堆叠在山脚,城市就在不远处的海边,视野里蓝色和绿色都是干净的。小路上没什么人,车库能容下两辆车,院子里架起烧烤架,角落里栽着一棵树,结了一树红彤彤不知名的小果子,草坪平整,一二爬虫经过,阳光从落地窗洒进客厅。这就是儿子生活的地方。比她年轻时强百倍。就冲这点,她不该后悔送他出来。

可她还是后悔。

如果儿子在国内,她也可以像她同事那样,寒暑假时带他买新衣服,过年时替他换洗上个学期攒下来的衣服和被褥,平时再靠搓洗穿脏的内裤和袜子打发时间,她或许不会觉得自己做母亲一无是处,儿子也不会和她行如陌路。假如儿子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家里就不会资金紧张,丈夫也不会拿出全部积蓄偷跑去炒股,更不会为这事儿和她撕破脸,直接搬到大伯哥家住。

这个家是从哪一刻开始支离破碎的呢?儿子消失在人群的背影?生了锈的苹果?榨菜的酱汁?还是儿子每学期开学前发来的待缴学费单?起伏不定的股票K线图?春节时屋外礼花炮竹的空响?

让她奇怪的是,自己此刻竟一点不期待接下来十几天的共处。她怕和他单独待着,不知道除了空气和水多干净,还能和他聊些什么。

开启话题太艰难了。

高中时他住校,三年下来母子相处的时间只有两天周末,还被用来补课。他只在晚饭时出现,埋头吃完,撂下碗筷,进屋。其余时间留给她的只有房间里的一个背影,永远在低头鼓捣些什么,篮球杂志,电影期刊,日本动漫的卡片人,音乐专辑,她不了解的事物。她时不时送切好洗净的水果进去,送感冒药进去,送温开水和果汁进去。她像一个仁慈的看护,因为太过孤独,所以在职责之外想多和他说说话,多看一眼他长大了的脸,想亲口告诉他别离开她,留在这个家,直到娶妻生子,她会对那姑娘好,不会找她麻烦。她甚至可以帮他照顾孩子,为他洗尿裤,喂温热的奶粉,陪他识字,玩游戏。她什么都能做,只要他愿意。

“多喝点水,嘴唇都干了。”最后她只说了这么句。他用鼻子哼了哼,当作回答。

再早些呢,儿子读初中时,她在备考会计师资格证,那时她才四十刚出头,事事要强。园长开会时说,园里缺一位既了解园里情况又办事麻利的会计,她便主动请缨。会计的工资每月比老师的工资高出块钱,一年就是块,攒下来,给儿子上学用。园长给她一年时间。她白天上班带一个班的孩子,晚上骑自行车横跨市里的三个区到夜校学会计,回家之后再熬夜背题。第一年,没考过,第二年,过了。会计的岗位早就来了新人,比她更年轻更专业。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做到了,虽然没了那块钱。挺长一段时间,她都喜欢把这件事挂在嘴边。“潇潇,你得学妈妈,什么事,只要坚持,没有办不成的。”“以后咱儿子就得像我,千难万险都不怕。”她不晓得,儿子最需要的不是这些话,而是解题方法、日渐起色的考试成绩。他需要的解释还有很多,比如身体的变化、躁动不安的情绪、无处释放的愤怒。她通通不知情。

开启话题即便难如登天,谁想最后难倒她的,竟是微波炉和洗衣机这么简单的玩意。怎么设定时间,怎么开始暂停,怎么设定模式。她端一盘生牛排,深蹲下去,眯着眼用力读那些毫无意义的字母,直到儿子推开她,三下五除二弄好。牛排的血水淌进她袖口。

什么都变得意义模糊。路牌上的标识,景点前的导游词,超市里的分类标签,蔬菜水果的称重方法,自助付款的行动次序,排队的方式,打招呼的回礼。就连走在路上,儿子都不耐烦地说:别总指来指去的,不礼貌,别总贴人家那么近,不好,别抢,来得及,你别动,我来。

废人,文盲,莽撞无知的中老年女人——在别人眼里,自己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

儿子上幼儿园那会儿,她就是他的神。她教会他穿衣服,系鞋带,教会他在扎预防针时咬牙闭眼忍住疼,教会他算术,拼音,写字,和人打招呼的方式。她给他买最贵的进口蜡笔,穿体面的衣服,让他在小伙伴中树立威望,不受人欺负。妈妈!只要在幼儿园见到她,儿子会踮起脚隔着人群喊她,嗓门洪亮。她那时多让他骄傲呵。她年轻,长头发乌黑发亮,戴镶小钻的黑色发箍,发旧的束腰牛仔裤,白衬衫,那时最新潮的搭配。她是全园最受欢迎的老师,能边弹琴边唱歌;午休时送来一大盆洗好的苹果和梨;带他们到公园秋游,替他们摘树上发黄的秋叶。她无所不能。

从前在家里,也是她替丈夫和儿子打点一切,几十年从没出过什么差错。现在一不留神,她就成了差错本身。

旅途中唯一一次骄傲是替儿子。那天他们从基督城开车去特卡波湖,几个中国游客在公路加油站前一筹莫展,琢磨怎么加油,怎么用信用卡付费。儿子大步走过去,三下两下搞定。她嘴里说:甭见外,都是中国人,出来要互相帮衬。嘴角止不住上扬,客气里带着得意。扭头一看儿子,早回到车里,从摇下一半的车窗里看她,一脸嫌弃的表情,像看路边讨饭的叫花子。

我回去就学英语。她上车后赌气似的说。

别学了,不用就忘,也就这十几天,何必呢。

也就十几天,大概是他的心里话吧。陪这个没用的妈妈挨过十几天,他就重新回归自由了。不用因为怕她晕车而故意平缓地开车,不必偷躲在餐馆外吸烟,再嚼口香糖去除烟草味回到桌边,不必在玩手机时假装友善地和她搭话,不用烤牛排时顾及她的牙口。和他那群好朋友开车出游时,也一定不必带上中国超市买来的电饭煲、烧水壶、麦片、方便面、榨菜,不用在麦当劳和人臊眉耷眼地要热水,不用在爬山时停下来等待。和女朋友同居时也一定不用在她睡着后轻手蹑脚,努力弥合两代人的作息时间差。明明是母子,却这样勉强地生活在一起,连自己都觉得太过唐突了。

她从来不知道平时和他一起度过周末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会不会劝他喝下过量的酒,在他喝醉后会不会把他平安送回家。会不会有女孩和他接吻,会不会有外国姑娘对他好。他会不会像大部分男人那样惯于说谎,骗女孩上床然后随便抛弃。他会对她们好吗,还是和他爸爸一样,好像只是随便娶了个老婆回家,然后稀里糊涂一辈子,做什么都三心二意,让她辛苦扛起整个家的重担。

来新西兰之前,这一连串问题常常让她彻夜难眠,她拿出当年考试的劲头,翻来覆去苦想出一百种可能,却无法证实任何一种。她想打电话给他,干脆问个清楚,他懒洋洋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她费了半天力气,只吐出一句文绉绉的傻话:天冷别忘添衣。

特卡波湖是做梦的地方,不适合垂钓。她踩在湖边厚实的落叶上,露水打湿了靴头,山和天浸在雾气里,和湖水一样,都是朦胧的淡紫色。几只野鸭从湖面游过,荡开三两道波纹,之后一切回归宁静,只有芦苇杆在风中打出唰唰声,轻极了,静极了。偶尔有几只长耳朵的棕色野兔从草丛中奔过,踩扁几株紫色的鲁冰花,消失在树后。

孙淑兰望一眼不远处的儿子,正奋力挥舞手里的鱼竿,一次次将钓鱼线甩进湖里。一次,两次,若干次,他看上去那么不耐烦,那么气急败坏。来的路上,他把一张英文垂钓许可证晾给她,说自己不费吹灰之力钓起过一条鳗鱼,像条蛇一样长,在院子里烤一烤,美味得很。

她不在乎什么鳗鱼,只想让他停下来,别再和钓鱼竿过不去,陪自己踩一踩被露水打湿的叶子,在湖边拍几张看起来显年轻的照片。她想和他聊一聊,那天院门口的枯枝败叶被清走之后,自己再次经过那里时内心空落落,又多么后悔给物业打了那通电话。有几次,她经过小区的垃圾桶,甚至探头寻过那堆无关紧要的树叶,固执地想重新铺回去。

她想和他聊一聊,他上大学第一年,家里进了贼,偷走了两架老照相机,里面存着陈年的旧胶卷,都是他小时候的照片,每次想到这里,她都觉得胸口一阵缩紧,好像正被一节钝器一寸一寸戳进去。她想说,逢年过节她多希望接到他的电话,盼他说,今年回家,就这么四个字就足够了,足够她乐呵好几个晚上,靠安眠药才能争取些睡眠,不过她不在乎。她会在他回家之前用他爱吃的食物填满整个冰箱,去超市买来新拖鞋、新被子、新床单、新浴巾,在家门口挂上愚蠢的小黄灯,一连几个夜晚看着它们兀自闪烁。她再也不怕独自一人到百货商店听欢快的过年歌曲,看别人家的爸妈领着孩子欢天喜地逛商场,不必用无脑的电视剧占据空闲的时间,假装房间里一片热闹。她会不自主地笑出声来,因为知道他马上就要回家了,马上就会睡在他上中学时睡过的那张小床。她想和他说,去年得知新西兰遭遇地震时,自己是如何大脑一片空白,双手颤抖地打开书桌上那台台式机,不熟练地点开网页,操作鼠标,只为了确认他平安,直到他在视频里一如往常说“挂了挂了,拜拜”之后,她关掉手机,痛彻心扉地哭泣。

“妈的,一条鱼也没有。”儿子收起鱼竿,自言自语地经过她,指着不远处的小石房子:“喏,牧羊人教堂,去看吗?”

天真冷。国内还是春天,飞到南半球,带来的单衣都不足够御寒,湖边站不到半个钟头,便飘起雪,一粒粒洒进身后的帽子,冻得两只脚没有了知觉,膝盖像浸在冰河里。她努力弯起膝盖,不让自己脚步踉跄,紧跟在儿子身后,向那个小小的石房子跋涉而去。她想回到公路对面的酒店公寓,回到柔软的床上,沉沉入睡,暖一暖冻冰的脚。她和儿子两人共享两层楼的套房,儿子把有落地窗的大房让给了她,从那里望出去,可以看见整片特卡波湖。她从没住过那样豪华的客房,睡过那样舒适的大床,就算是做梦,也绝对想不到自己居然独自一人乘飞机十六七个小时,横跨南北半球来到新西兰,顺利找到了儿子。

鱼不重要,湖水和石房子不重要,她是来找儿子的。

儿子就站在她身边。

她却把他给弄丢了。

晚上九点多,她昏沉沉倒在床上,门开了,她探出头,看见儿子头顶扣一顶棒球帽,一手提着渔具包,正准备出门。

“干什么去?”

“钓鱼。白天没有,晚上肯定有。”

“外面下着雪呢。”

“没事儿,衣服防水。”

“冷得要命,你一个人出去干吗?”她一下子清醒了,来不及穿拖鞋,踮起脚尖走到门口,一阵冷风灌进她的睡袍,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哎呀,你别管我了。”他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钻进黑夜。

她跑出来,踩到了门口没收走的脏盘子。“王一潇你给我回来!大半夜的!又不让我安生是吧?”她几乎喊破嗓子。隔壁公寓的窗帘唰地拉紧。月亮被乌云遮住大半,月色惨白。

那个身影站住,回身,帽檐遮住眼睛,只露出不动声色的鼻头和嘴。“我说了,你别管我。”

“这里就咱俩!就我,跟你!不管你,我管谁?你说我还能管谁?”她几乎带着哭腔,不知是冷还是怕。她想求他回去,知道他在房间里,她就安心。她怕他去那该死的湖边,灌木丛,落叶树,野兔,野鸭,黑不隆冬,她怕他凭空消失。

那身影摇摇头,低声说:“回去把鞋穿上。”她低头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脚。

乏味。就是乏味惹的祸,他偏要激她一激,他想看她着急,报复的快感。可他究竟要报复什么呢?从小到大,他每一次恳求被

------分隔线----------------------------
热点内容
  • 没有热点文章
推荐文章
  • 没有推荐文章
  • 网站首页
  • 网站地图
  • 发布优势
  • 广告合作
  • 版权申明
  • 服务条款
  • Copyright (c) @2012 - 2020



    提醒您:本站信息仅供参考 不能做为诊断及医疗的依据 本站如有转载或引用文章涉及版权问题 请速与我们联系